劉傳來(1900~1985),眼科醫師,為劉闊三子,是嘉義在日治時期迄至戰後,具相當知名度的代表性人物。劉傳來畢業於臺灣總督府臺北醫學專門學校,曾赴日留學,後取得台北帝國大學醫學博士學位,除醫師工作外,劉傳來對政治與公共事務也多有投入,日治時期即相當活躍,戰後亦曾投入選舉,歷任嘉義市參議員、省議員與國大代表等職務。劉傳來在嘉義市二通(今「中正路」)開設的「振山(眼科)醫院」,其醫館建築目前是嘉義知名小吃「林聰明沙鍋魚頭」所使用。有關劉傳來醫師相關家族軼事亦可參閱晏山農的〈傳奇醫師與家族的傳奇──劉傳來略記〉一文。
劉傳來醫師於1947年二二八事件期間,與嘉義市參議會的參議員代表共同前往嘉義機場和談,未料竟遭拘捕,其中除劉傳來、邱鴛鴦、王鍾麟與林文樹等人被釋放外,其他四位參議員潘木枝、柯麟、陳澄波、盧炳欽(盧並未一同前往機場,3月12日在市區被捕)於3月25日被國民政府公開槍決於嘉義車站前廣場。
因偶然的機緣,筆者幾天前拜訪劉傳來醫師的女兒劉惠麗女士(1937年生)。台大心理系畢業的劉女士,於美國取得碩士學位並在當地工作十多年,之後返台任教於清大、交大與明新工專等校並創辦校內的心理輔導中心,1997年再返回美國居住迄今。劉惠麗女士對歷史很感興趣,記憶力也相當好,因此就二二八事件中與她父親劉傳來醫師有關的部分,劉女士以她個人經歷、記憶以及對父親的認識,親自撰寫如下文章,並同意於chiayiwiki網站公開發表,希望提供給社會大眾對劉傳來醫師與當時事件過程有更多瞭解。
有關二二八事件
敬啟者:
我聽說嘉義社區大學將收集有關早期嘉義地區的歷史,我感到很欣慰,尤其有關二二八事件的真相能夠正確的被交代,是我很大的期待。
我父親劉傳來是在赴機場談和的代表之一。但是從來沒有人問我家人我父親的事,所以我們也沒機會告訴人們我父親的遭遇。
根據我父親的敘述及我親身看到的紀錄如下:
父親在二二八事件發生的幾天前就生病發燒, 所以事發前後都沒能出門。
在事件發生一段時間之後, 國民政府從中國派軍隊來鎮壓台灣人,台灣人死傷慘重。事件的領導者領悟到手無寸鐵和兵器的台灣人絕對敵不過中國軍人,他們決定和談,以減少被屠殺犧牲。我不確定他們如何選,並安排幾個代表去談和,只知有一些人到家裡來和臥病在床的父親談,然後有一天我爸和另外七個人,都是溫和的紳士,如醫生、老師和一位畫家陳澄波等,被選當代表去和中國官員談判,以求台灣的和平與人民的安全。
他們去嘉義空軍基地即機場,因那是中國政府官員及有地位的外省人躲藏的地方。後來我爸告訴我們他們坐的一部車子快到機場時就被迫停止,車上的人全被矇眼綁手,被個別帶進機場之後,彼此沒再見面。他們被個別矇著眼疲勞審問。我爸告訴他們他因生病沒有參加活動。這期間他聽到嘉義女中校長杜宇飛女士的聲音,只聽她說:「劉先生是好人。」當時我兩個姊姊都念嘉義女中,我父親當家長會長,盡可能幫忙並配合學校的種種需要,所以杜校長對我爸印象很好。當時我還在國小。
他們還繼續審問,不給休息,疲勞轟炸。長時間下來,我爸身體又開始不舒服,又想上廁所,憋尿,結果全身發熱,他們便相信他是生病而放他出去。
因他們是被個別審問, 我父親不知道他的同伴們的下落。直到幾天之後有幾個人被槍殺才知道他們沒有全被放出。我記得我爸非常痛心,他們都是他的好朋友,都是老實的好人,也都沒積極參加二二八運動。為了求得台灣人的和平與安全反倒送自己到虎口而犧牲,非常冤枉。
最近聽說有人說我父親當時以錢贖命。如果他真是用錢才得釋放,也並不是大過,但是事實上並沒有這回事,我認為應該澄清事實是非,給歷史一個正確的交代。
我想提出一些事實證明他並不是用錢贖命。
- 如果知道他的為人,老實忠厚、清廉、正直,將會相信他不會那麼做。
- 想像當時在那種情形下, 應付他們的拷問,不能自主,不可能會想到可以用錢買命,也沒想到有需要,也無暇那樣做。
- 如果要用錢也只能是我媽做的,我爸被關在機場而我媽又是老實的婦人,也不知當時情況那麼危險,以為去和談不久就會回來。哪會想到用錢去救命?其實想要這麼做也不知如何做,沒有門路。
- 再說實際的情形。當時我家的經濟很不好,絕對無法湊出一筆錢。我父親開業後每天的收入都由我大伯收,他自己沒有積蓄,而大伯生意虧損,他也不可能拿出一筆錢。1945 年八月二次大戰末期我家住家、爸爸的診所,以及病房三大樓房都被燒毀。1947 年二二八事件時,才一年半後,我們住在河邊1一小房子,哪會有錢?
總而言之,我家人想都沒想到需要或可以拿錢去救我爸爸。當時也不知那麼危險,以為只是當和平使者代表去談和早晚會回來。我父親被放出幾天之後,那幾位被殺,才知道有那麼嚴重。
聽到有人說我父親是用錢保命,真是意外,真的沒想到有人會那麼說。請相信我,這絕對不是事實。
我現在八十七歲腦子還清楚, 如果有人想知道那時代的一些事, 我很樂意與他談。
劉惠麗
Oct. 29, 2024
於美國加州
備註:刊頭圖片為劉傳來醫師全家合照,圖片來源為《嘉義寫真》第四輯
- 此處「河邊」係指今嘉義市垂楊路(大河溝),為「河溝邊」之意。 ↩︎
給劉惠麗女士(劉傳來三女).·
王文博,嘉義人,1940出生於高雄。在1947的二二八事件起時,己經在8歲之年了。少了劉惠麗三歲,算是屬吸收同一值值觀啓蒙的時代的。她的流暢文筆,呈歷歷在目。
父親王榮棠(1915~1990),二戰後,逢風雲變色時代,浸尷尬際遇,却際遇與劉傳來等的地方仕紳一樣,也要擔起在地社會的安定與延續之使命。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任重道遠,我父親受黃文(戰後第一任)代理嘉中校長之邀,接嘉義中學校數學老師,黃文校長發起組台大校友會,與黃文(嘉中校長),劉傳來,林國川等是「嘉義縣首屆台大校友會會員」(註1;圖示)。 在228事件時期,黃文保出很多地方仕紳,我父親王榮棠是其中之一。
我嘉中高三時
爲在聯考提高實力,參加了「蔡式鑑英文補習班」(晚間班)與劉惠麗的妹妹一齊受蔡式鑑老師的指教而受益良多。當時我直直與她沒交集,下課就走,名字都記不起來。
我祖父是王殿沅(註2),我們家址在嘉義市蘭井街(近文化路縣商會後方),就在「烘爐埕」附近。
我在小學時有見過劉傳來我家(三合院)「往診」,劉醫師是祖父王殿沅的家庭醫師。劉醫師除了眼科專門外,劉醫師也精通內科,當時有一次遇巧我嬸嬸脚蹲無力,順便問醫,劉醫師一看便示意,乃養養問題,便叮嚀「豬腸燉煮糟米」用膳多次等。真的效果奇佶。不開藥而調養好,無料(免費)行醫,呈仁術良醫,善待人也顯醫師風範。
約10年前在劉榮宏當振興醫院院長時,我當台北嘉義中景校友會理事,與張文雄同學一同造訪劉院長,爲編製校友口述歷史。當時劉院長聞知我父覿是王榮棠(老師),便提起過往與老師師的互動學習,彰顯院長的親切和尊師重道風格。順便邀我常去與之喫茶聊事。
同樣在當台北市嘉中校友會理事時,有一年組團(在台北市的校友)回母校參加校慶之便,一行人造訪了座落在嘉義市中正珞(二通)的「振山眼科院長/劉榮典」,他的親切招待記憶尤新。
我在台北市工作,我兒子二,三歲時有「眼淚流不出」現象,便想起在台北有家「振山眼科」應該與劉家有關(我在成長過程除了有眼疾去受診療外,常聞家人談劉傳來爲嘉義貢獻之事),於是帶兒子去看醫,遇上「劉榮顯院長J,他一眼就診出兒子的症狀是阻塞不通,一個動作便通而癒,真神術。
以上信手拈來,我王家也多少與劉家有緣的Moment。
在接觸交流都顯露劉傳來的優質爲善行醫基因的傳承,及劉家爲社會服務的道德風範澤及社稷,分享了劉惠麗女士的文筆後,將與劉家仕紳們接觸感受特記之。
王文博@20250616,@Taipei Taiwan
mobilephone/886 910333253。LINEID:wenporwang
註:王殿沅介紹.
.脫塵齋主人,字芷汀,臺灣嘉義人,光緒丙戌年(明治19年10月2日)(1886)生於諸羅縣城,祖籍福建泉州府同安縣渡台,第一代王九公(配偶/歐勤衠,父/王昌的三男,母/王郭鑾),先祖於嘉慶年間渡臺,先在嘉義城內總爺街落角。
王殿沅後代等住嘉義市蘭井街/文化路處三合院(日治時期地址:台南州嘉義市西門町一丁目九十一番地),懸壺濟世,店號「日德」(二戰後的六十年代搬至吳鳳路)。
幼師事嚴本林,與賴惠川同學。後就讀臺南師範,畢業後任朴仔腳(今嘉義朴子)公學校訓導。
嗣後改就南靖糖廠(後來併入明治製糖會社)工作。在服務共計30年間多次去中國,及日本考察和遊覽,國際視野深植。
公餘則浸淫古籍,參與詩社(如羅山吟社、玉峰吟社),寄情吟詠。其詩清麗閒遠,頗富理趣,對嘉義地區文教及提及升漢文建樹良多。惜所作詩文及所藏圖籍悉燬於戰火(乙酉年春間爆擊中,家屋全燬,珍藏古書仝付一炬,化爲刼灰。「爆擊=轟炸」)。
1945年夏、因青光眼失明後,猶口授子弟代筆,成《脫塵齋詩稿》一帙。
(脫塵齋前種菊數百盆,齌中藏書數千卷,凣二十四史,百子全書,淵鑑類函,佩文韻府,以及漢魏六期唐宋元明代名人詩文全集,應有盡有。)致花晨月夕,與諸羅三社(諸(羅山社/宣統三年,玉峯社/1915,鷗社/1919等社擊缽吟哦)詩人,嘯傲其間,吟詩賞菊,信可樂人生。二戰前曾多次遊中國,日本)對漢字,閔南語之讀音,著重輔導匡正,終戰後廣播界主播受惠不少。
民國六十一年病逝,年八十一。(張子文)嘉義市文藝第五期,第41,42頁:王先生不僅事故了微,物外之氣象,亦盡領悟。育五子五女,從事教育工作及企業服務。
王殿沅(第四代),王榮椿/王榮棠,王榮鏘,王榮典等(為第五代)。第六代王文博(1940生~)乃王榮棠之長男,母親王鄧玉霞(台南人/大正八年生,鄧堯山之長女,鄧堯山在二戰前就服務於第一銀行的前身銀行,在黃朝琴當第一銀董事長時期暨助戰後銀行走入正常運營,當時是第一銀行台南社社長)。
王文博1966年後,曾服務於「美商台灣通用器材公司(GIT)/半導體部」,「美商孟山都(台灣)公司/電子材料及化工材行銷」,「歐商台灣飛利浦公司/行銷半導體及電子零組件」等。配偶王徐美利,育有長女王靖蕙,長男王勇智。
(資料來源:國家圖書館 臺灣記憶 https://tm.ncl.edu.tw/)
https://tm.ncl.edu.tw/article?u=016_002_0000293128
P.S.:a).王榮棠是嘉義中學校第5期畢業,同窗中有林金生,吳仁地,黃逢春,蔡國憲,林國川,蔡江山,黃宗坤等。
b).與黃文,劉傳來等爲嘉義縣首屆台大校友會會員。
王文博前輩您好,非常感謝您分享的珍貴回憶與資訊!
當時,黃文保出不少嘉義在地仕紳,我父親王榮棠就是什麼其中之一人。
王文博先生, 謝謝你對我寫的文章的回應. 也很感激你願意分享你們家人和我父親和兄弟們的互動, 讓我更了解他們. 你的記憶真好, 文筆流暢, 你對社會也有很大的貢獻. 希望有機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