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下午一點半，位於嘉義市著名地標中央噴水圓環內，已有三十餘年歷史的國父塑像，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之下突然自行倒塌1，這件事引發了各政黨人士不同的解讀與聯想，地方民眾也議論紛紛。事後有人認為該原地重建，有人認為政治圖騰已不合時宜，應改以其他公共藝術來取代之。
主張國父塑像應原地重建的一方，主要是認為國父像為一九七○年中央噴水圓環興建時所設置，重新修復最沒有爭議。但硬要把「國父」與「中央噴水圓環」繼續綁在一起，反倒錯失了檢視這些政治圖騰與地方日常生活早已斷裂的真實關係。
國父塑像的倒塌，雖說比「去蔣化」晚了一步，但隨著威權政治的解體，台灣街頭的「偉人」數量銳減是不爭的事實。昔日普遍設置在廣場、學校、公園…等公共空間的國父、蔣公等政治圖騰，對今日的台灣民眾而言已不具太大意義。但這些政治圖騰瓦解之後，卻也揭露出幾個我們的公共空間長期以來一直存在的問題。
台灣社會過去長期「去地方化」的教育模式，使我們對於自身地方的歷史文化脈絡，經常處於認知缺陷的狀態，也因此對於公共空間的政策討論，向來習慣是把它當作「填空題」來處理。缺乏對地方歷史發展背景的理解之下所形成的公共空間，與地方經常是呈現疏離且缺乏情感投射的窘境，甚至是破壞了地方原本的歷史文化脈絡。
這也導致我們的地方認同總是為泛政治的意識型態所左右，舊的政治圖騰解構了，真實的地方認同卻還是空虛的，這造成我們在地方認同上的危機。
此外，公共政策的擬定過程仍是權力的黑箱，代議政治與專業規劃更是壟斷了民眾參與公共空間的權利。民眾並無法得知或參與公共空間的政策擬定過程，但一個公共空間的品質良窳，民眾卻只能概括承受。即使是標榜民眾參與的社區說明會，卻因為總是徒具說明形式，無具體回應探討功能而喪失積極意義。
因此我們生活周遭公共空間的形成過程，既缺乏公共討論的平台，也缺乏公部門、規劃者、使用者之間對話的公開機制，公共空間只是淪為「公權力」的禁臠。
美國西雅圖在今年舉辦了一項公民投票，以表決未來水岸空間道路的規劃方案。令人驚訝的是，投票結果西雅圖市民否決了當地政府提出的兩個方案，迫使政府必須重新思考另一個由民眾透過市民設計工作坊的運作所提出的第三個方案2。
西雅圖案例讓我們見到一個公共政策形成的更多可能性，政府提出的方案不必然就必須被民眾接受，而民眾能夠透過適當的參與機制與民主程序，把共識化為具體力量，以促進公共空間的規劃能夠更符合居民真正的長遠需要。
嘉義市的中央噴水圓環，一向被認為是嘉義市重要的象徵與地標，也是嘉義市民的集體記憶空間，更應藉由這次國父塑像倒塌的機會，重新建構圓環空間的主體性，以凝聚嘉義人對地方的認同。
筆者認為，中央噴水圓環的空間改造，應避免過去逕由地方首長指定或專家委員評選的模式，可藉由多元且具法律效力的民眾參與機制，一方面激盪中央噴水圓環的空間想像，另一方面讓社會各階層民眾能夠有參與討論與表達意見的機會，並透過地方性的公民會議與表決，來選出最佳方案，如此將有機會促成一個真正連結「中央噴水圓環」與「民主地標」的契機。
面對政治圖騰的解構，所需要的不是急忙置換另一個圖騰上台，而應重建民眾對於地方日漸淺薄的認同感，民眾對於地方認同程度的多寡，則反映在我們對於地方公共政策參與的程度。中央噴水圓環國父塑像的倒塌，在圖騰的解構之外，更指出了一個公共性的開展與實踐的可能。
（原文發表於2007年9月21日中國時報/時論廣場）
- 該孫中山像其實並不是金屬材質的「銅」像，而是水泥材質的塑像。可參閱當時自由時報報導：嘉市中央噴水池 孫中山銅像倒塌與嘉義市政府新聞稿「中央噴水池國父塑像倒塌碎裂」。 ↩︎
- 廖桂賢，〈西雅圖水岸公投結果出爐：不要隧道也不要新的高架橋！〉〈西雅圖水岸的未來——高架橋拆除之後〉。 ↩︎